《喜友人过隐居》
宋.曹汝弼
忽向新春里,闲过隐士家。
旋收松上雪,来煮雨前茶。
禽换新歌曲,梅妆隔岁花。
应惭非遁者,难久在烟霞。
译文:
忽而临近新春之时的村落,
闲来无事拜访隐士之家。
随即收取松枝上的落雪,
返回用来烹煮雨前茶。
鸟儿变换着全新的曲调,
梅树装饰着去年的花朵。
应当惭愧不是隐修之人,
难以长久留在山水之中。
注:
关于作者:一说是曹汝弼(bì),二说是林逋。本文采信作者为曹汝弼。
标题的“过”:转移、度过。
忽:忽而。
向:临近,将近。
里:里边、里面、居住之地。此处指村落。
过:经过、拜访、探访。
来:返回,归来。
禽:鸟类。此处可能指白鹤。
妆:梳妆打扮、装饰。
难:难以、不容易、不大可能。
烟霞:烟雾和云霞,泛指山水、山林。南朝梁 萧统《锦带书十二月启·夹钟二月》:“敬想足下,优游泉石,放旷烟霞。”
评榜词
《史上最美茶诗》评为第98名。此诗为北宋隐逸诗作的名篇,也是隐逸诗人曹汝弼的代表诗作。这首诗作,写的就是以“梅妻鹤子”著称于世的北宋著名隐逸诗人林逋(bū)。全诗清新自然、简洁优美、意境悠然,以超脱自然的心境与文笔,描绘了一幅北宋初期临春访友、采雪煮茶的唯美自然画卷。
春风、白雪、隐士、梅花、白鹤、松树、雨前茶,端的是远离红尘、超凡脱俗、茶香袅袅!作者本质上写的是北宋初期山中隐士的隐逸生活方式。诗文大意如下:适逢春风徐来雪尚在,曹汝弼悠闲地漫步到乡村里,闲来无事就前去探访好友林逋。林逋随即采雪煮茶,品茶闲谈,听着鹤鸣,赏着梅花,曹汝弼深有感慨地说:应该感到惭愧啊!不能长久留在山水之中。
北宋初期,林逋隐居于西湖孤山,终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世人称之“梅妻鹤子”。曹汝弼对好友林逋过上了隐居的生活感到由衷的高兴,并感到艳羡,曹汝弼赞誉好友为隐士,亦以隐士自喻。作为隐居不仕的文人,作为北宋初期的隐逸诗人群体,曹汝弼和林逋等人都是悠游于自然之人。
上半首“忽向新春里,闲过隐士家。旋收松上雪,来煮雨前茶。”,写的是来由和茶事。初春时节,漫步乡野,闲访隐士,采雪煮茶。所谓隐士,即隐居之士,重在“贤者不仕”。他们回归自然、安贫乐道、人格高洁,隐修探索研究学问,崇尚庄周、陶渊明之风,崇尚自然无为的人生态度,追求内心自由的隐逸生活方式。北宋初期隐逸文化,毫无疑问传承自魏晋时期影响深远的“隐逸文化”,使得宋初隐逸诗也具有超然物外的意境、逍遥自适的心情和清雅飘逸的诗风这些特征。
松上雪,雨前茶,不仅描绘了隐士林逋煮茶待客和风雅闲适,更是隐含了关于水与茶的秘密。晋代大臣、茶学家杜育《荈赋》:“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是史上最早关于选水煮茶的记载。而到中唐陆羽的千古巨著《茶经》面世,选择水源成了饮茶者的必备技能。对于林逋来说,除了佳泉,就是松雪最宜煮茶了。而雨前茶,则指谷雨前(每年的4月上中旬)采制的春茶,以江南茶区的气候而言,雨前茶属于茶中上品。采雪煮茶,不仅实用,更是风雅,独有一番诗意。七百年后的曹雪芹也概莫能外:“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对于采雪煮茶情有独钟、推崇备至。
关于饮茶法和茶叶品类也颇值得关注。北宋初期的饮茶法是煎茶法与点茶法并行,使用煎茶法饮茶的更多些,林逋煮茶的方式更大可能是煎茶法。在林逋《烹北苑茶有怀》里,描述了饮用以点茶法饮用北苑贡茶的情景,但对于隐居之士来说,北苑贡茶实在难得,多为友人如范仲淹、西湖郡守薛映等人所赠。林逋日常煮茶当是饮用江南茶区的杭州或湖州所产之茶为主,品类则属于蒸青绿茶。
下半首“禽换新歌曲,梅妆隔岁花。应惭非遁者,难久在烟霞。”,写的是隐居的环境与抒怀的感叹。以听觉和视觉,鹤鸣梅开,描述了优美的自然环境,也隐含了唯美的意境。林逋在西湖孤山结庐而居,栽种了三百多株梅花树,养了两只鹤,待到白雪纷飞之时,梅花暗香四溢,灵鹤低鸣浅翔,红梅白鹤,采雪煮茶,怡然自得,超然世外。林逋时常绕湖而行或泛舟湖上,每当雅士来访,守门童子放鹤寻人,林逋则见鹤而归。林逋诗意的栖居,端的是羡煞众人;这般的隐居生活,所见者皆羡叹不已。
所以,曹汝弼为之慨叹:“应当惭愧不是隐修之人,难以长久留在山水之中。”林逋结庐而居,远离红尘,超然物外,独显内心的澄净与思想的自在。林逋《山园小梅·其一》:“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写出了隐逸生活的悠然和自在,写出了江南的风情与唯美,从而成为千年咏梅名作。
谁不为之向往呢?连远在汴京的宋仁宗都感到艳羡和推崇,于公元1012年特意派人前去加以抚恤,欲召入仕;而沉醉于西湖山水之间的和靖先生,毫不犹豫地辞拒。林逋依然悠游于大自然之中,成为了千年来极具代表性的隐逸名士。
杭州孤山放鹤亭
曹汝弼《怀寄披云峰诚上人》
院高穷木盛,野极静无言。险路通岩顶,香泉出石根。微风飘磬韵,幽鸟啄苔痕。常记相留夜,秋堂共听猿。
曹汝弼《赠披云峰岳长老》
禅外掩松扃,闲眠度岁阴。
雨侵香篆湿,苔长屐痕深。水在铜瓶冷,云归玉磬沈。前山有灵药,时策杖藜寻。
曹汝弼《再寄》
江城从别后,闻说在松间。度日长扃户,终年不下山。静为诗所役,闲免事相关。应喜云边客,冥搜鬓未斑。
曹汝弼《赠僧》
一从叨命服,乘兴入天台。院接石桥住,门临瀑布开。松閒应独坐,雪里更谁来。时复携藜杖,看云上古台。
清雅静逸的林逋书法 出自《林逋自书诗卷》(局部)
《林逋自书诗卷》
林逋《烹北苑茶有怀》
石碾轻飞瑟瑟尘,
乳花烹出建溪春。
世间绝品人难识,
闲对《茶经》忆古人。
林逋《尝茶次寄越僧灵皎》
白云峰下两枪新,腻绿长鲜谷雨春。静试恰如湖上雪,对尝兼忆剡中人。瓶悬金粉师应有,筯点琼花我自珍。清话几时搔首后,愿与松色劝三巡。
林逋《黄家庄》
黄家庄畔一维舟,总是沿流好宿头。
野兴几多寻竹径,风情些小上茶楼。
遥村雨暗鸣寒犊,浅溆沙平下晚鸥。
更有锦帆荒荡事,茫茫随分起诗愁。
曹汝弼(951—1016),字梦得,号松萝山人,北宋隐逸诗人。年少时求学于南唐状元舒雅(约939—1009,字子正)门下,博览群籍,以隐逸游学著称,工于诗篇,精于篆隶。著有《海宁集》,已佚。今存诗五首。曹梦得长年隐居不仕,素与林逋、种放、魏野、潘阆等隐逸诗人往来密切。
公元989年高中榜眼的舒雄(舒雅之弟),素以文学闻名,其曾赞称曹梦得诗文“体致高远,有王右丞、孟处士风骨”(王羲之、孟浩然),又言道:“近世诗人之作,多蹈轻巧雕刻,大丧风雅。梦得之诗,立意措辞以平淡雅正为本,浑金璞玉,得其自然,深入到古人之趣也。”
——摘自《史上最美茶诗》,逍遥哥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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