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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老朋友
Best wishes for you
好像每年都会做这样郑重其事的年终总结,从不写日记了之后,却还是会习惯性地坚持些什么。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一生中擦过许多人的肩,可恨回首却不在阑珊处。
曾经谁是谁的过客,如今谁在谁的身侧。
得到的得不到的,终都成了过客。
真是应了那句——
“江湖夜雨十年灯,想见白头谢不能。”
每年冬天,又是每年冬天。
生锈的钥匙上掉下几块绣片,露出潮湿的锈痕。
在上一刻,好像还能想象刚拿到新钥匙的模样。
我们看见的都是过去,只是这个过去离我们很近很近而已。
二零一八,重庆纪事。
在刚回这个陌生城市的时候,在火车上,有个叫“图图”的女孩子,从第一节车厢穿到最后一节,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一串的小朋友。
在网络还不算太发达的年代,一家五口人,只买到2张座位票,作为孩子的我自然是站票,在倒数第三节车厢,倚在座位旁借着昏黄灯光看书的女孩,图图形容“又是奇怪的女孩,跟XX一样”,听到声音我抬头转向她。
第一面源自陌生的紧张感,并没有彼此打个招呼。
然而后来是怎样内容的初次对话,也不大能回想地起来。
夜里被乘务员追着满火车乱窜,最后在大人的一片致歉声中归于平静。
在微弱的灯光也逐渐灭下去之后,母亲不得不站起来活动一下和我换位,让我好好休息。包包、零食、毛巾、脸盆、牙刷……杂乱无章地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泡面的味道、臭袜子的味道、汗液蒸发的味道、香水的味道,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交杂在一起令人奇怪竟然还有人在这种条件下能面不改色的吃饭,可水是不得不喝的,水杯在母亲的包里。
去车厢的接头处打水时看见一个女孩也在那里,手里的书和我的,是同一本。
真巧。
本想借机要搭上两句话,龙头一开,整张面孔模糊不清。
什么也没说。
可以当做一个故事来看。
时间,地点,人物。
三者齐备过后应该就是剧情线。
五年前,最后一次收到关于两个人的消息。虽然这个消息的真实与否变成一个含混不清的确认,“才十几岁就死了,年纪轻轻的真可惜”。
昏暗又沉闷的车厢里,图图的父母莫名地坐在我父母的旁边,听见大人说:“她想跟你们家女儿一起玩。”
抬头看见在座椅上艰难画画的小女孩,纸面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如果时间能拉长更多,或是我更早一点接触到那个谓之为“漫画”的东西的存在。
一个急转弯:一辆车从A到B需要1小时,从B到A却需要两个半小时,是为什么?
语言这种东西,从古至今就隐秘而伟大。
从兰州经过,时间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
书看到一半,大部分人都在打盹或是打牌,四下里看起来平静,外面飘起的雨丝变得密集,映照在车厢里的灯光下,一根根银色的丝线。
没过多久,在另一节车厢,我看见另一个”奇怪的女孩“疾步走着,从那边走向这边。
那一刻出现的她让我很意外,所以突兀地喊道:“XX!”
尽管是提高了嗓门的音量,并且我也确定它应该传达给了对方,周遭的人突然转头看向我,但她没有看过来,没有应声。在抵达这边之前,掉头,继续匆匆地,不知道是朝哪个方向去了。
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对方的名字。
在朦胧的意识里,听到有人叫医生,与先前的平静对比,周遭显得格外喧闹,听见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醒来之后,四下里还是打盹的打盹、打牌的打牌,一直怀疑只是一场说不清的梦。
直到听到大人说到“绝症”这个词。
小孩子混熟是很快的事情,图图带着一串的小朋友风风火火穿越各个车厢的时候,我也会去。
在车厢连接处,几个稍大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聊着生死的话题。
“死后会不会真的去天堂?”
“我听大人说做好事的人就上天堂,做坏事的人得下地狱。”
“胡说的。”
最后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图图口中那个区别于我的另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手里还是拿着那本书。
科学没有在未来五十年里把人类的生命延长几倍的可能了。
能够相信的只有瞬间。
XX是她的名字。
在问及父母时,图图一脸奇怪,“怎么会有人没有爸爸妈妈?“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是有的人即使没有活到一百岁也会死吗?”
绝症,就是令人绝望的症状。
大人在告知小孩子的时候是这样解释。
所以为了能活更久一点,她对每天都是充满希望的。
2008年,其实还是有很多记忆。
忘记的与记住的,替换成假的和真的。
如果不倾诉的话,记忆都会在心里,烙成一个印;可说出来的话,连愿望都会消失掉。
但仔细回忆往昔的话,好像也不剩什么能支撑自己的回忆。
更惨烈一点,我希望她们最好没来这个世界。
2011年11月的时候,家门口新修一栋楼,挂出跳楼价。
最低的两万块就可以买一套九十平米的楼房,同等地段的同等样式的房,市价最少十万。
“居然真的敢跳下来。"
高一开学后没多久 ,听闻隔壁中学的一名三好学生从教学楼的五层跳下去,砸坏了一辆刚巧经过的教师的车,新买的。
事后被议论的,更多侧重点是,怎么会有车可以开进学校而不是谁谁谁自杀了。
划开的皮肉,见到殷红成为一个真正的伤口,到血液停止流动时,与之对应的是,连呼吸也没有了。
生命最先停止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XX,而不是被医生下了终结令的那个。
三个月以前,以同样的姿态,十六岁的女孩子站在比五层更高的地方,在我家门口的那幢新修的高楼,在我面前,一跃而下。
真的是“跳楼”价。
地面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片鲜红的血在流淌。
什么都没有了。
即使是充满希望的生活,结果还是要死。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一起去篮球场,两个不会打篮球的人。
只是回家吃个饭的时间。
她大概并不知道,下雨之后我还会找回去。
我听见,那种被压抑后的呼吸。而我僵在原地,惊异和细微的恐慌感,然后从传进耳中的呼吸声里察觉,她渐渐浮现的哭腔。
偶尔会突然撞见某些原本不该知悉的地方,如同突然吃下一口大量的冰,后脑抽搐起来的刺痛。怔怔地、茫然地微张着嘴。
我艰难地选择了一番,在问她“你怎么了”和不问间选择了后者。快步地离开那个篮球场,回了家。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攻击方式。
而同样的人面对不同的人,也一样。
2018年的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卑劣。
能想起这些,让我觉得重庆一定是与我有仇。
几乎每一年都要回去一趟,路过也要待一天。
回到那个最后一次的记忆里,在某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夜里,梦到了一个人。
梦的最后,这个人问,“你还喜欢我吧?”
“情爱”两字,虚实边界,初心渺渺,若有似无。
曾经山盟海誓过的两个人,时过境迁,两人早已不是一路人了。
多少男男女女,分手又和好,每次有一方说出,我们从头来过吧,都会重复过去,周而复始。
但一个人的未来,不是历史的重演。
从头来过?对不起,在所有爱的形形色色的美好中,并没有这一种。
爱是深爱,但到底怎么破镜重圆,却是另外一回事。
试问谁不想从头来过,但世间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呢?
其实我们谁都不想从头开始。
“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食言了。”
语言从来都是一把利器,十年的时间。
记忆走到尽头了。回过身来望着最初出发时的那个地点以及同样的方位 。
我们曾经用一部分黑暗走到一起。
三个人。两个人。一个人。
各自的,隐秘的,双倍的酿造后,成为极至灰白的轮廓。
连照片都没有。
整个世界都在过去,过去的终将会被忘记。
这么想的话,就没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