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调良图》，设色纸本，22.7×49cm，元代，现藏于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
传说马来自天上，是二十八星宿中名为“房”的星宿所化，得日月精华，善于腾飞，正气极盛。在蒙古族的英雄史诗中也有这样一段关于云青马从天而降的描写：“以鬃毛拂动日月，以四蹄磕响大地，冲破云层降临大地……”
大地是天马的羁绊，正如诗人是孤独的骑手。4000 多年前人类第一次将马驯服的那一刻， 诗人就在心中为马写下第一首情诗。
顾恺之《洛神赋图》（宋摹本，局部），
绢本设色，27.1×572.8cm，东晋，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诗经·小雅·白驹》
《诗经》收录了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305篇中国古代诗歌，这篇《白驹》属于“小雅”，是当时贵族享宴或诸侯朝会时的乐歌，多半为贵族抒发个人情感所作。译为白话之后， 这段情诗在今天读来仍然令人脸红心跳：
皎若明月的白马啊，你正贪食我农园中的草苗。我要赶紧拴牢束缚你的缰绳，绊住你向往自由的腿，这才能留住今朝的美好时光。你别怪我将你约束，只因为你的主人在我心上， 此时我们多么快乐而逍遥。
骑白马而来与作者逍遥的心上人，他胯下的坐骑也如明月般皎洁动人。但恋爱中的男女是否知晓，“皎皎白驹”逐草而食，一晌贪欢也正如白驹过隙般不可挽留？
兵马俑，陶，秦朝，现藏于西安市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屈原《九歌·国殇》
《九歌》中的诗歌原本是两千多年前楚国民间在祭神时演唱和表演的远古歌曲，在屈原改编加工后形成风格统一的诗歌。其中《国殇》一篇，意在悼念战死的将士。其中这短短四句诗像极了战争电影中最血肉模糊的那些片段：
敌军乌云一般来袭，侵犯我们的阵地与队伍；马匹如城墙一般倒塌，战车和城池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浴血沦陷。
这样的残忍场面古往今来无数次上演，周穆王乘驾八匹骏马灭掉了徐偃王的国家，唐太宗李世民在六匹骏马的马背上建国立邦，成吉思汗的军队如秋风扫落叶般横扫世界……美国博物学家约翰·巴勒斯总结道：“马属于传说中愤怒的火星神，它热衷于战争，而且是最古老、最便利、最令人生畏的战争发动机。马的嘶鸣是战斗的召唤。”
不言自明，“最令人生畏的战争发动机”不是马，而是人类如黑洞般膨胀的欲望。我们在战争中将马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不仅作为运输物料的工具和冲锋陷阵的武器，粮食极其短缺时兵士喝马血、吃马肉也屡见不鲜。
马不是制造灾难的战神，只是不幸成为承载苦难的血肉之躯。
韩干《照夜白图》，纸本水墨，30.8×33.5cm，唐代，现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催榜渡乌江，神骓泣向风。君王今解剑，何处逐英雄？”
—唐·李贺《马诗（十）》
战士和骏马一起出生入死，这份相知相惜的深情唐朝“鬼才”诗人李贺也懂。他曾一口气写下23 首咏颂马的诗歌，其中这第十首讲的就是项羽和乌骓的故事：
乌骓马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一直跟随项羽南征北战，功勋无数， 当时号称天下第一骏马。这匹黑马通体像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四个马蹄却格外雪白，因此又被形象地唤作“踢云乌骓”，一时风头无两。然而项羽在四面楚歌中兵败如山倒，最后因“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于乌江边上，乌骓眼见主人英雄末路， 也自跳乌江而死。
世人都在“霸王别姬”中感怀虞姬自刎的气节和深情，哪知道这乌骓也是另一个钟情英雄的美人，而且一定要陪霸王战斗到最后一刻。
项羽拥有乌骓是项羽的幸运，乌骓遇上项羽，又何尝不是乌骓的幸运呢？
韩干（传）《神骏图》（局部），绢本设色，27.5×12cm，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马龙颅、突目，平脊大腹，肶。重有肉，此三事具备者，千里马也。”
—春秋·孙阳《伯乐相马经》
传说天上管理马匹的神仙叫伯乐。在人间，精于鉴别马匹优劣的人也被称为伯乐。历史上第一个被称作伯乐的人本名孙阳，相传他是春秋时期郜国（今山东省菏泽市成武县）人。楚国的君王委托孙阳找到能日行千里的骏马，对马颇有研究的孙阳几番苦寻， 最终相中一匹骨瘦如柴、拉盐车的役马。在所有人的质疑中，孙阳将这匹马精心喂养， 不出半个月后果然变得精壮神骏，后来更为楚王驰骋沙场立下不少功劳。
千里马的伯乐是孙阳，孙阳的伯乐则是楚王。“伯乐”从此成为古代文人渴求仕途赏识的代名词，孙阳这第一个人间伯乐也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写成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相马学著作——《伯乐相马经》，长期被后世相马者奉为经典。孙阳认为，能日行千里的马也许当前的外表看来瘦弱，但首要条件是颅骨需呈现出神龙般的正气。
正如才子落魄，风骨里却透露出神骏风流。
常玉《曲腿马》，木板油画，35.5×55cm，1930 年。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
—海子《以梦为马（祖国）》
诗人海子终生不得志，在落寞和孤独中惶惶度日。原名查海生的他15岁时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25岁卧轨自杀前，海子以超乎寻常的热情和勤奋创作了近200万字的作品。
诗人如太阳般燃烧的热情究竟来自哪里？这首《以梦为马》即是答案：海子的坐骑， 正是那如火光般闪耀的梦，他以梦为马，驰骋在广袤的生命原野。
工业革命之后，马在现代社会已逐渐失去广泛的利用价值，开始成为更纯粹的美学象征。在同样“以梦为马”的三毛看来：“马的形体，交织着雄壮、神秘又同时清朗的生命之极美。很想大大方方的送给世界上每一个人一匹马，当然，是养在心里、梦里、幻想里的那种马。”
诗人们想要大大方方送给世界上每一个人一匹马，实际上是想让所有人都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那匹可以带你自由驰骋、穿过茫茫黑夜的梦想之马。
当你爱上一匹马，你的心就化作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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