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角落总在默默发生改变,流淌在街巷里的人文脉络还在被不同方式延续。如果不是来到这座遗世独立的“集贤宾”茶院,还不知位于福州市朱紫坊南侧花园弄的老巷子正在改造。
周边坊巷曾辈出名人,宋代通奉大夫朱敏功居此,朱氏兄弟四人皆登仕版,朱紫盈门,“朱紫坊”因此得名。坊内有名士郑堂住宅,清北洋水师“济远”舰管带方伯谦,厦门大学校长萨本栋、中山舰舰长萨师俊的故居。民国海军宿将萨镇冰晚年也曾居此。沿河古榕垂髯,明、清民居鳞次栉比。
朱紫坊街巷
芙蓉园
花园弄虽短,这里却藏着福州四大古典园林之一的“芙蓉园”。还留有旧民居生印记迹的古朴巷弄,每天来往着附近上学的学生。古老与新生,构成了花园弄现今的风貌。
离芙蓉园仅几步之遥的“集贤宾”,找起来却费些力气。
在芙蓉园门口走几个来回,发现它隐藏在园林斜对侧一条仅容一辆电动车通过的小弄里。绕过进门处的木头屏风,里面是一座三进老宅,中间有鱼池,鱼池上方搭建一个高出的台面。
这台面何用?暂且卖一个关子。
这里现在的主人何姐早已在大厅长桌边泡茶等候,不管什么时候到访,她总穿着自己设计剪裁的旗袍,梳着精致的发髻,笑脸相迎。
何姐说自己并不算精通茶,但喝茶是日常必不可少的。其先生号“伴山”,常年在云南做茶,故撬开一饼2014年的古树普洱一同分享。
烧水间隙,随何姐参观了老宅。鱼池西、北两侧各设茶室一间,布置雅致且各不相同。大厅左右侧厢房内饰令人意外,一间是何姐旗袍工作室,盛放着大批从日本远道而来的旗袍面料,工作台上的摆设是随时可以开工的状态,似乎她平日经常沉浸在旗袍的世界里。
摄影/黄怡
另一个房间内挂着各式旗袍和中式传统服装,还有一些戏曲人偶、头饰作为摆设。此时,鱼池上方台面的作用已经揭开——原来是一方戏台,颇有福州特有的“水榭戏台”即视感。
摄影/黄怡
在古时,水榭戏台承载了上流社会的浮光掠影,而民间宅院设置这样一方戏台,在竹影水波上挥洒水袖,也是一幅绝美画面。
遥想当初达官贵人们围坐在水上戏台边,看着戏台上婉转悠扬唱词,在亭台丽影的倒映波动中,别有一番情趣。
虽然“集贤宾”里茶影无处不在,但它更是传统文化的私家舞台。
“喝茶,听曲,看戏”是这里最常见的场景,几乎每周,中国古典艺术和传统文化的雅集演出都会在这里轮番上演,如话剧、昆曲、南音、古琴。
不仅有东方艺术,还有西方艺术的交汇,更有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民间艺术教学课程可以体验,如篆刻、盘扣、画扇、结艺、花灯、香囊制作等。
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老宅是珍贵的存在。对于何姐来说,一个难得的喝茶院子,用来分享远比私藏更有价值。
许多翻新改造过的老宅,成为了商业场地,偏向于于新潮和现代,但与“新”相对应的是缺乏底蕴的虚空。在被各式的奢华和新潮狂轰滥炸之后,朴素与回归成为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唤醒人们对温暖人情期望。
古时这栋老宅的主人大概很难想象,当年自己普普通通的宅院,如今却能滋养着当代人的精神世界。
在“集贤宾”,有昆曲演员与戏曲爱好者欢聚一堂,切磋曲艺会知音;有花灯工艺师刘培燊教授宾客制作元宵莲花灯;上演过南萧演奏家陈强岑携厦门南乐团弟子的演奏会;西班牙歌唱家奥莱娜·帕纳修克、钢琴家玛丽亚·派勒·罗佩兹也曾到访与此,与福建省钢琴协会会长、中国音乐家协会钢琴学会理事杨戈夫教授共谱一场“中西碰撞”的音乐会……
舞剧、戏剧、歌剧、话剧、古琴、手工艺、诗会、观影会、读书会,只要你能想到的城市艺文活动,无不被何姐有序、妥当地安排在这一方茶院内。
当你来到集贤宾,仿佛在车马喧嚣之中走入一扇时空之门,稍微脱离一下世俗,在放松中感受传统与现代文化艺术的魅力。
而连接着一切的,是茶。在每一场活动中,茶不是主角,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茶”字拆开是人在草木间,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茶,源于自然,汲日月精华,沐春秋洗礼,从而有了如此山魂水魄的灵性。
茶可以洗去浮尘,过滤心情,可以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拉得更紧密,拉得更透彻。
借由一杯茶,开始人与人、人与艺术的交流邂逅,自然最合适。
何姐钟爱普洱,但对于每次喝什么茶,用什么样的茶,她始终很随性。
在古代对于“雅集”的定义是:文人雅士吟咏诗文、议论学问的集会。史上较著名的有西晋石崇的“金谷园雅集”、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雅集”、唐朝让王勃一夜成名的“滕王阁雅集”等,无一例外都是以创意诗文为主。
所以古代的雅集,雅集的内容才是主角,其他雅文化元素如:琴、棋、书、画、茶、酒、香、花,虽多少亦有涉足,但只是“伴读”的角色。
天色晴朗,趁着下午四点柔和的暖阳,我们即兴在鱼池上方的戏台摆了方茶席,品云南漭水大叶种千年古树单株纯料普洱。
依稀还记得曾经读到:昌宁漭水大叶茶的茶多酚含量,在云南茶树群体种里出类拔萃,仅次于冰岛,其浸出物更是冠绝群雄!此地古树树龄很大,规模也很可观。竟有幸一品,实则惊喜。
干茶外形条索粗壮完整,黑褐色中带点墨绿色,闻干茶有淡淡的苔鲜木香。茶汤醇厚柔稠,甘香清甜,不苦涩、茶气足,入口生津,有一种森林中自然散发的苔枞清幽。
第一泡入口后水清纯香雅,木质香茶气满口十足。在第二三泡后清逸中无苦涩感,幽香甘甜。口鼻舌尖面颊腹背气韵环生。
第四、五泡开始,茶湯更加悠爽在不苦不涩中柔稠绵滑,口中冰感甘香。一路细细静品下去,茶汤色泽黄亮,木脂幽香透脊如浪潮生。
摄影/黄怡
不久,伴山先生也恰好前来,遂一同品茶。
谈及十余年与云南古树茶结缘的经历,先生言语之间不时流露出对自然的敬畏与敬仰。他把做古树茶称做“侍奉”,称有机会照料百年古树实为难得,以此为修行之道。
茶农爬上古树采茶
“茶树生于灵山,得雨露日月光华滋养,清和之气代代相传,几百上千年。没有农药化肥,没有过度采摘,真正的自然生态,现在还能喝到,不晓得是几世修来的福报。”伴山先生说。
摄影/黄怡
在斜阳中,我们把盏香茗,任丝丝幽香冲淡浮尘。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极闹中的极静,总是令人感动。也许一墙之隔就是喧嚣,然而只这一墙,却小心地圈起了一片清静。
摄影/黄怡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是集贤宾的真实写照。
在这方茶院里,那些传统艺术与文化从未远去,正如遥远的古树茶一样,都需要机会亲历,才能有别样的感受。
编辑/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