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克利夫兰博物馆的藏品中有一幅珍贵的画卷,是仇英的《赵孟頫写经换茶图卷》,这幅画描绘了书画家赵孟頫写般若经与和尚换茶的故事。
吸引我注意的不是画面中对坐的二人,而是位于画面左上方松林间设炉具煮茶的小景。只见一小童手执蒲扇半蹲在松树后,风炉旁有一红色茶几,茶碗若干,其中最特别的,是配合黑漆茶托使用的斗笠形哥窑茶盏,造型秀挺,通体灰青,釉面布满褐色不规则细碎纹路。而小童身后,也有一具有类似纹路的花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这种别具一格的风格,称作开片釉。从宋代以来,开片釉便成为独特东方审美的标志。开片的产生是因为胎、釉的膨胀系数不同,在瓷器冷却时会崩裂釉面,形成了细碎的裂纹。在过往的审美系统中,这样的“残次品”往往因为不够完美而被打碎。幸运的是,它们遇见了宋朝人,宋人在这缺陷中发现了新的美的蕴藏,并逐渐发扬光大。自此,瓷器的审美有了新的方向。在宋代汝窑、官窑、哥窑中均可见到开片纹样。
残缺:
新的审美方向
开片的出现打破了单一釉面给人带来的单调感,使釉面产生大小、疏密的块面分割,自然天成,具有韵律美。
将开片之美发挥到极致的,便是哥窑。和汝窑、官窑开片不同,哥窑开片最具特点,俗称“金丝铁线”。小片纹呈浅色,如金丝;大片纹颜色偏深,宛若铁线,两者相互交错如织,故有“金丝铁线”之称。
开片纹路种类繁多,行家称之有鳝血纹、黑纹、浅黄纹、梅花纹、鱼子纹、纲形纹、细碎纹、冰裂纹等,因此哥窑开片又称为百圾碎。明代《格古要论》中有这样的描述:"哥窑纹取冰裂、鳝血为上,梅花片墨纹次之。细碎纹,纹之下也。
从哥窑釉面上,你能看到与传统不同的审美。以往,瓷器审美从道家自然法则出发,遵循的却是儒家乐生入世的理念。从孔子“未知生,焉知死”开始,中国审美就一直受儒家乐生文化熏陶。乐生,即万物向生,万物倾向完满。瓷器无一不倾向于完满、无暇、匀整,排斥残缺、无规律。再以茶为例,以茶修身养性、将茶写进诗词歌赋、制作精美的茶器,直到后来城市茶馆兴起,茶与曲艺、戏剧等民间文化活动融合,茶为中国人的生活增添诗情画意,也都是中国人在苦难生活中依旧乐观向上的体现。
而哥窑的的裂纹,坚决地站在了乐生文化的反面。从缺陷而生,又在遗憾的基础上展现新的生机:布满裂纹的瓷器好像下一秒就会沿缝隙碎成千万片,下一秒就步入万劫不复,令人不忍触碰。
哥窑之美,便是以决绝的态度面向死亡,凝固在破碎的这一瞬间,这一瞬间超越完整与破碎,成为永恒。
这样的永恒超越了生死,它站在了“生”与“死”暧昧的边缘,是“生”与“死”的叠加状态,是充满能量的生迈向全然寂静的死之前最绚烂的存在。
凝视着这无规则的裂纹,仿佛是关照自己生命的无序:你将如何面对眼前破碎的生活?你又将如何面向生死?
“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应生,初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禅僧寒山的这首诗可以说是这种破碎之美的真实写照,生之与死,如冰之于水,冰水可转化,生死亦无分别。以美而生,以美而死,无论何时都保持着高雅动人。从对完美的“肯定”转向“否定”,是宋人高超审美的体现,也为东方审美开辟了全新道路。
自然茗养
这样的审美从宋朝生根发芽,一直延伸到现在,回到了我们的茶桌上。中国问鼎哥窑碎玉系列传世款和致巧款,便是希冀将宋朝审美重新带回茶人身边。
最神奇的是,它以一种开放的姿态出现,邀请使用者一起加入这场美的创造中。问鼎哥窑讲究自然茗养,纹路自然天成,未使用可以着色。
养杯,是人与茶杯通过茶汤产生连接的方式。一开始,纹片浅淡细密,在喝茶过程中,茶汤浸润到开片中,裂纹逐渐由浅至深显现。茶水茗养,杯子内部开片在先;养线同时,茶水吸入胎骨,胎骨再将茶水渗透至外部开片。而不同的茶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绿茶最浅,乌龙、铁观音偏金色;普洱熟茶最深。
如同血脉从未间断,对美的追求从未间断,问鼎哥窑坯胎釉料皆来自原产地龙泉,南宋至今,窑火也从未停止。
沉静地欣赏这些纯粹的形式,窥见裂纹的秩序与变化,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它迸发出新的裂纹,在日常的使用中去理解这样超脱的审美,去关照自身,或许是属于喝茶人最好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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