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听到：拳师教徒弟是留一手的，怕他学会了要打死自己，好让他称雄。”——鲁迅
近日，今大福创始人何宝强收徒一事，在业界引起不小的非议，有些声音还非常刺耳，难听。争论的焦点，则集中在“一个商人收什么徒弟”这句话上。
据今大福的官方微信推文：5月21日，在勐海今大福茶厂，“班章大白菜创始人·茶人何宝强携众弟子举办了郑重的拜师仪式”。注意，这是个病句。由于句法成分搭配不当，主谓关系混乱，究竟谁拜谁为师，看得人一头雾水。
好在接下来的图文诠释明白了“拜师”过程。弟子们站成一排，向茶人何宝强夫妇三鞠躬。画外音：“一鞠躬，日月北斗，天长地久。再鞠躬，师徒联手，名扬九州。三鞠躬，永记恩师，恩德千秋”。
今大福官方微信推文截图
行礼如仪，场面肃穆。重点却是其中的八个字“师徒联手，名扬九州”——潜台词可不就是“大家一起火，有钱一起赚”！要不然拜师作甚？
茶商收徒，在业界并非什么新鲜事。相对于那些以“普洱茶上帝”、“普洱茶教主”自居的台港“大师”们，收徒仪式动辄行三跪九叩大礼，传统文化糟粕漫天飞扬，令人尴尬莫名的场面来说，何宝强收徒的仪式显然要文明、轻松许多。
按说，人家在自己厂里关起门来办事，形式上等同于一场内部招商会，品牌推介会。哪轮到外人说三道四？比起那些骗吃混喝、到处兜售假茶的江湖“大师”们，仅从道义层面上早已不知甩出几条街了。
传统行业的师徒模式由来已久，据说许多所谓祖传秘方、独门暗器只能通过私相授受得以传承。非师傅的关门弟子，无法得到真传，可见拜师之重要。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传统行业之所以传统，根源在于信息不对称。行内的总是藏着掖着，唯恐被外人学去了看家本领，夺走了自家饭碗。能收徒的，毕竟还是具有相对开放的心态，但前提是要“关起门来”，徒弟都成为自家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以免去不少后顾之忧。
师徒衣钵相承，无非“传道授业解惑”。抛开形而上的东西，大家都是为了口饭吃。有一技之长，堪授人以渔者，皆可为师。谁规定商人不能收徒弟？况且，商人与茶人哪里又能分得清楚？譬如“现代茶艺之父”范增平出道之前，就曾在台湾开过“良心茶艺馆”，虽然后来生意撑不下去了，创办“中华茶文化学会”却成功了。如今在大陆，磕过头的门徒数量十分可观。所以呢，无论商人，茶人，能收到徒弟的才是能人。
但值得外人推敲的是，茶行业的拜师到底能否学到真本事？如今信息社会，传统行业已经很难再有秘不示人的东西可言。何况做茶、泡茶这种活，都是技术含量不高的领域。但拜师起码有一个好处，就是进入师傅的圈子，嫁接师傅的资源，这是创业经商的一条终南捷径。作为师傅的代理商，能同时对外宣称还是师傅的“关门弟子”，手上的茶也许要好卖得多了。
这个意义上，学习师傅的本事，已经退居次要了。再好的师傅，也断不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能得真传的徒弟也不过一二，在武术界则更加明显。鲁迅先生早已看得很透彻，“我们常常听到：拳师教徒弟是留一手的，怕他学会了要打死自己，好让他称雄。（《南腔北调集·作文秘诀》）”每个师傅教徒弟都留一手，徒弟教徒弟再留一手……结果便是一蟹不如一蟹。所以，这几年传武的实战功用看起来越来越不行了，原因即在于此。茶行业看来也好不到哪去，师傅的“秘方”换了手，就不那么金贵了。
徒弟不如师傅，方显出师傅的伟大。怕的是徒弟学成“出师”后乱来，毁了师傅一世清名，那就非常不妙了。《西游记》第二回，孙猴子学成七十二变，到处招摇，菩提老祖怕牠惹出祸端，只好逐其下山。并告诫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能担当者又有几人？
文：老茶鬼（茶界独立评论员）2020.5.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