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对于“趣”的阐释在他的书论《海岳名言》、《宝晋英光集》等,多为简洁精辟的观点“趣”是米芾追求的最高审美理想,也是他对书法创作、书法批评等总的审美原则。米芾在其书论中多处提及“趣”的观点,如“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学书须得趣”、“裴休率意写碑,乃有真趣”、“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等。“真趣”说是米芾书法美学审美思想的最高要求和核心宗旨,他多次强调并且强化真趣的作用,“真趣”成为米芾书法美学思想最厚重的根基。
米芾“趣”的观点“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审美标准,而是他的各种书艺审美标准的总和,包含了天真自然、古雅脱俗、八面具备等审美标准。米芾前云之‘意’和‘趣’是相同的,俱指作者主观世界、人品、气质的物化。”米芾在《答绍彭书来论晋帖误字》有这样的回答:“何必识难字,辛苦笑扬雄。自古写字人,用字或不通。要之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艺术表现,在他的书法作品或者书论中都有极为突出的表现。在书法创作和批评上他极力强调“趣”的观点,形成了其独特的光彩。
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自言其学书之路:“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口气之中不无自豪之情,由学古入而成集古字,自成一家风貌,成就了米芾“刷字”之风,而选择“集古出新,自成一家”的学术之路也是米芾基于“趣”的选择。清代王文治对米芾集古出新的学书之路大加赞赏,“天资凌转未须夸,集古终能自成家。一扫二王非妄语,只应酸蜜不留花。”
米芾基于“趣”的“卑唐崇晋”观:
米芾在其书论中曾多次对唐代书法及书家进行批评,在其书论著作《海岳名言》中他对唐代书法名家评论道:“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脱子敬体,乏纤秾。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欧、虞、堵、柳、颜皆为唐代名声斐然的大家,而米芾此处对他们的书法创作全部予以否定,在米芾看来,他们的书法都有共同的缺陷:那就是“安排费工”和“一笔书”。米芾眼里,欧、虞、褚、柳、颜的书法由于受措书法度的过分约束,而不能体现书法“趣”的审美趣味,因此都是被法度框定成为“一笔书”。而且他认为,书法作品完全来自于天然真趣,不应该“安排费工”,书法是自然情境下最流畅自然的创作,因为巧为法度反而不能垂世;而李邑的书法创作则由于用笔缺少粗细变化,“乏纤浓”而不入米芾法眼;徐浩的作品晚年反而不如早年做郎官之时,米芾认为他“晚年力过”,徐浩晚年作品追求力度的刻意表现,适得其反,作品反而“更无气骨”、“全无妍媚”,被米氏评为“晚年恶札”。
楷书作为唐代书法的大宗,在唐代发展以续完善,欧、虞、褚、柳、颜等书法大家均以法度严谨的正措见长。但是唐人对法度的过度重视,使得正的发展趋势逐渐失去了天真自然之姿,而显现出过度追求程式和理性的弊端。追求自由之趣的米芾提出的“卑唐”理论在禅宗风气盛行的宋代像是一声惊雷,使得宋人开始发现唐措及唐书家的不足之处。米氏书论中这种“卑唐”思想,对后世影响极大。发展到清代,“卑唐观”影响更深。特别是康有为更是深受米帝影响,在他的著作《广艺舟双楫》中详细阐述了“卑唐观”。康氏“卑唐”的理由即是继承发展了米帝观点:唐人讲解结构,几若算子,故“古意已璃”,“卑薄已甚”而清末文豪王阖运更是直言说:“古文坏于韩昌黎,诗坏于杜少陵,书法坏于颜鲁公。”亦是继承发展了米带“卑唐”的观点。
对于晋人书法,米帝却极为推崇。晋代书法名家辈出,以“二王”为代表的晋人书法最能代表魏晋精神的“风骨”。追求“真趣”的米帝在追求萧散自然的魏晋精神中找到精神的版依,两者不谋而合。对于同样在书法史上占有最重要地位的唐人书法和晋人书法,米芾为何会以如此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呢?参考米帝书论著作和史实记载,我们可以推知,这是所崇尚的“趣”的审美旨趣使米芾进行审美选择:“魏晋风流”的萧散简远、无拘无束,晋人书法讲求率真自然的审美境界,这都极为符合米帝表现自我、追求真趣的审美旨趣;而唐人书法强调法度,偕书是“尚法”的典型,“安排费工”,因此对米芾来说,临摹唐人书法有碍于自由和自我表现,有碍于真性情的表达,不符合他追求“趣”的思想,因此他对唐人书法大加斥。
但对于唐代书法和书家持严厉甚至偏激的批判态度的米帝,却也承认自己学书过程中能够自成一家也得益于多位唐代名家,他从历代名家的作品中汲取养分并突破前人藩篱,自成一家。米芾的“卑唐观”有其偏激之处,他对唐代书家的批判也有其片面之处,没有全面看到唐代书家和措书的艺术成就,而是单纯从程式化和理性化进行批判。对于米帝的“卑唐观”,我们应全面理性看待。
虽然米芾持“卑唐”思想,但是不可否认他的书法也深受唐代书家的影响。
他正是在学习唐人书法的过程中不断集古出新,逐渐成就一家风格的。米芾在其《自叙帖》中谈及自己书法学习的历程时曾说:“余初学颜,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而慕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出于欧,乃学欧。久之,如印版排算,乃慕褚而学最久。又慕段季转折肥美,八面皆全。久之,觉段全绎展《兰亭》,遂并看《法帖》。入魏晋平淡,弃钟方而师师宜官,《刘宽碑》是也。蒙便爱《阻楚》《石鼓文》。又悟竹简以竹聿行漆,而鼎铭妙古老焉。其书壁以沈传师为主,小字,大不取也。”
根据米芾的《自叙帖》我们知道,米芾从七八岁的孩童时期就开始学习书法,其中后来被他所批判的唐代数位名家如颜真卿、欧阳询、沈传师、段季展和褚遂良等在他学习书法的过程中都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他学习褚遂良的书法之前,他所学习的都是唐楷。幼时学颜体而放到一张纸之大,是为了得到其恢弘的气势,但是后来发现颜体写简并不合适,又开始学柳体、欧体。“乃慕堵而学最久”,说明在这五个唐人中褚遂良给予米芾的影响最大,在唐代的大家中,褚遂良用笔最富变化,结体也极为生动,最为米氏欣赏。从米芾学书过程我们可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选择不同书家的作品进行临摹,而这个选择和放弃的过程正是由于“趣”的审美理想对他的影响,唐代书家中,褚遂良的书法最富变化,最为灵活自然,在法度之外表现自我的特点也最为鲜明,因此深得米芾心思,是他基于“趣”的审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