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杰曾从吴熊和先生学习宋代诗词多年,所以不时会读到她自创的诗作,特别是在除岁迎新的时节,年年都能读到她的贺年诗。2018年底,也就是她离开复旦博后站十年之后的元旦前,收到她的贺卡上写道:
年光不觉快如驰,
又到建阳祈吉时。
寒叶霜柯犹瑟瑟,
琼苞玉蕾已参差。
后两句,读后使人充满着希望。如今她的新书稿将面世,不正是当时的“琼苞玉蕾”绽放了吗?尽管在时间上稍稍迟了一点。
记得当年,她在吴先生的指引下,做的是有关宋代诗词与茶道的课题,而作为联系导师的我,不要说对于宋代的茶诗茶词从来没有关注过,就是对于一般的茶品、茶器、茶艺、茶礼、茶道之类也知之甚少,平时就压根儿连茶也不喝的,这是由于读书时深深地中了邓拓所说的“白开水最好喝”的“毒”。尽管后来在1967年的“渔阳鼙鼓动地来”时,这句“三家村”的名言被上纲为攻击“大跃进”,但我实在没有嗅出《燕山夜话》中的《白开水最好喝》有什么“毒”。当然,我也不会幼稚地去相信“服水自可追飞仙”(邓文引用的陆游语)之类的美梦,喝喝白开水,只不过是求个简单与清白而已。好在黄杰当年谈这个课题时我的头脑还没有僵化,自己不喝茶,对人家关心中国的茶文化还是有兴趣的。悠悠数千年,我们的老祖宗对于酒,对于茶,尽管一个是令人亢奋、令人欲颠欲狂,一个是引人淡定、引人心清神悦,各有各的妙境,但我都学不来,不知何以都能使那么多的人如痴如迷、经久不衰呢?记得1986年在东京读了当时难以读到的邓志谟的一批“争奇”书,写的都如“山、水”“花、鸟”“果、蔬”“风、月”等同类风物之间的互争短长,其中有一本就叫作《茶酒争奇》,这是从唐代《茶酒论》发展而来的游戏文字,写了“茶神”与“酒神”率众各执一端、对垒大争其孰高孰低,孰贵孰贱,喧喧嚷嚷,甚觉好玩。其实,正如作者所说的“茶酒诚天下之至重,日月之至常”,皆“不可废者也”。他特意安排了这场争论,让各自在大谈“茶之异品”与“酒之异品”,“茶之有益于人”与“酒之有益于人”等时,竭力地张扬了茶、酒各有其“道”在焉。这种“道”,恐怕是与中国传统的文化精神,与中华民族的心理特征,都是息息相关的吧。因此,我觉得黄杰是从颇具代表意义的宋代诗词入手,探求中国“茶道”之精神所在,还是值得一试的。
不过,要真正研究这个课题是不容易的,几平要白手起家。尽管当时已有一些数据库提供了方便,但真正要遍找有关材料,还是要花不少工夫的。当时她还要在浙大上课,家里又有一堆非常的家务事需要操劳。课题刚起步时,还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每当她到上海来谈课题时,总见她充满着信心,好像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当她离开我家,看着她快步走向车站的那一刻,我心里总暗暗赞叹她:“真是不容易啊!”就在这样状态的两年中,她完成了《两宋茶诗词与茶道》的出站报告,对于现存两宋茶诗词进行了系统研究,发掘了其中蕴藏的丰富的茶道信息,分析了饮茶生活方式与诗词创作的互动关系,并对现存两宋茶词进行了集录和详注。尤其是在认真全面归纳两宋茶诗词所载丰富的茶道资料的基础上,提出了茶道是中华文化结晶的观点,认为茶道为中国古来的独有的道思想体系之具体而微者,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征和时代特征,因此得到了专家们的好评,认为她的研究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为中国茶道、中日茶道关系、中国诗歌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参考。但是,她还不满足于此。几年来,尽管工作的安排时有变化,但一直还在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又作了一定的打磨与增补,现在交给大家的,应该会给“有缘人”有所助益的吧!
然而,她的《后记》中又说付印此书是“肘柳频生,郁悒憔悴“云云,说得有些低沉,这或许真实地透露了她内心的另一面。一路走来,恐怕她遇到的是太多的艰难:“病骨支离易感秋,青山满目是闲愁。倩谁传递春消息,鼓送东风解我忧。”(黄杰《感秋》)我想,解愁的东风,先得靠自己鼓送。不妨先抛开书本,擎起茶杯,一口了断那俗世尘心,几杯饮尽那人生苦涩,像王安石那样,“肘上柳生浑不管,眼前花发即欣然”,真正进入你所研究的茶道禅定的境界。尽管在这个境界中,品到的是生、清、和、美、悦等的玄味都是刹那的、不全的、虚幻的,无非只是得到了一时精神上的超脱而已,那也聊胜于无吧!
黄 霖 2019年7月22日(本文为黄杰《两宋茶诗词与茶道》一书序言。作者黄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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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两宋茶诗词与茶道》
作者:黄杰 著
茶诗词是中国诗歌富有特色的门类。根源于中国文化的诗性传统,两宋茶诗词不惟数量繁多,且承载了大量的茶文化信息,是研究我国诗歌与茶文化的重要文献。
本书系统发掘两宋茶诗词中的茶文化信息,全面呈现两宋茶道风貌,探索两宋茶道与两宋茶诗词创作之间的关系。所得基本结论是:茶道、茶艺二而一,乃为茶道之实相。茶道是中华文化结晶,继有唐之盛,茶道在赵宋得到了更为广大而精微的发展;两宋茶道精神既承绪中国上古思想之旧绩,亦包融中古道教、禅宗思想之新成,为中国古来独有之道思想体系之具体而微者, 具有鲜明的民族与时代特征;茶人文化人格受命于中国的大地山河及传统文化,决定了茶道的形成,对茶诗词创作亦具有主体性意义。
作者黄杰,浙大艺术与考古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为唐宋文学、宋元美术学、词学。出版专著《宋词与民俗》《宋画中的信仰民俗研究》等,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发表论画诗、论词诗60余篇。学术兼职有中国词学研究会理事、浙江社会科学院浙词研究中心研究员、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学术部部委等。
目 录
绪言
上篇 两宋茶诗词与茶道论第一章 两宋茶诗词与茶道正名第一节 茶诗词辨义第二节 原道第三节 茶诗词与茶道第四节 茶道与茶艺第五节 茶道之当代迷失
第二章 两宋茶诗词与茶道精神
第一节 生第二节 和第三节 俭第四节 闲第五节 静第六节 清第七节 淡第八节 敬
第九节 省
第十节 坚
第十一节 仙(两腋生风)
第十二节 禅(茶禅一味)
第三章 两宋茶诗词与茶艺
第一节 植生高洁
第二节 采摘赶早
第三节 焙制惟精
第四节 茶盏尚黑
第五节 水为茶母
第六节 候汤有术
第七节 碾罗惟细
第八节 分点矜才
第九节 煎茶存古
第十节 荐伴清华
第十一节 茶食琳琅
第十二节 清境相发
第四章 两宋茶诗词与茶人文化人格
第一节 茶人文化人格的普泛化
第二节 茶人文化人格的基本内涵
第三节 茶人文化人格的基本特征
第五章 两宋茶道与两宋茶诗词创作之新变
第一节 论苏轼茶诗词创作的开拓
第二节 论黄庭坚茶词创作的开拓
第三节 论陆游茶诗词创作的开拓
下篇 两宋茶诗词中的茶事杂考
第一章 葛长庚《水调歌头·咏茶》与乌龙茶起源无关考
第二章 现代茉莉花茶制作工艺至迟形成于南宋末考
第三章 鹧鸪斑茶盏考
第四章 一条重要的黑釉茶盏史料
第五章 分茶考
第六章 汤词与熟水词考论
第七章 两阕《满庭芳》茶词作者考
第八章 《无象照公梦游天台山石桥颂轴》所反映的宋人茶道
附录一 《全宋诗》录茶诗诗人简表
附录二 《全宋诗》录茶句诗人简表
附录三 《全宋诗订补》录茶诗诗人简表
附录四 《宋代禅僧诗辑考》录茶诗诗人简表
附录五 《珍本宋集五种一日藏宋僧诗文集整理研究》录茶诗诗人简表
附录六 《全宋诗辑补》录茶诗诗人简表
附录七 《全宋词》录茶词词人简表
附录八 作者辑录茶诗诗人简表
参考文献
图版
后记